推荐 当心你的背后 ▏女主播的面孔（下）

前情提要

新转正背调员石文碌接到了第一单任务，对象是行政主管候选人陆子涵。他惊喜发现对方竟是自己在网上关注过很久的网络女主播子涵，只是电话中，陆子涵所表现出的粗鲁和无礼让他吃惊又失落。在之后与证明人的电话取证中，虽然对方提供的信息与陆子涵提供的高度一致，但因为两个证明人在访谈过程中的异常反应，再结合先前自己对子涵的认识，石文碌生出了疑虑。

5

自从确认子涵停止更新后，石文碌就失落地删除了斗牛直播的app。现在他重新下载着app，心里有些忐忑。

他想，如果子涵重新恢复了直播，陆子涵和她完全就是两个人，是我自己认错了，这样该有多好。

他边想着，边打开下好的app，登陆自己的账号，点开已关注，找到了唯一关注的那个人——她的动态栏下，看不到任何信息。

石文碌深深叹了口气，明白自己的假想无非是自我安慰。

他在动态栏处点击了“更多”，想试试能否有所发现，作为佐证。

毕竟陆子涵的工作履历上写的是三年前至今，且三个证明人又都确认了她的在职时间，与简历上所写丝毫无误。

虽然具体时间记不清了，石文碌仍能确认，自己肯定是从两年前的某天就看到了她的直播的，一直看了一年多。

除非她会分身，不然如何能做到同一时间段，既可以在不同城市直播酒店试睡，又能在同一城市固定上班？

但他点了“更多”后，里面空空如也。

这意味着，不止主页上的，所有的历史直播信息，都被陆子涵手动删除了。

石文碌的心沉沉落了下去。

她为什么要删？

的确，一个人固然有很多原因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过去，但如果其中一个原因正好是为了匹配在职时间上的造假，那合理性似乎就更强了。

毕竟，从已核实的学历信息来看，陆子涵正好是三年前大学本科毕业的。

而从她的雇主公司对行政主管的任职要求看，有一条非常明确：HR或行政类工作经验满三年。

但，现在历史信息被陆子涵一删，这就变成了全然没法证明的事了。

6

“小碌子，你、你不会昨晚都没回去吧？”

大清早，距离上班还有将近半小时，苏媚刚踏进公司，就看见石文碌已经端坐在了自己的工位上。

“我也刚到。”石文碌转过身，挠了挠头，“师娘，我想问你几个问题。”

“你说吧。”苏媚见他说得严肃，没顾得上计较他这称谓。

“你做过那么多单，有没有遇到过候选人态度很强横，甚至趾高气昂的那种？你觉得他们都是什么情况？”

“有啊，可多了。你那个陆子涵是这样的？面相上不像啊。”苏媚笑了笑，“我只说一般情况啊，多数还是对咱们的背调工作不了解，他们可能有种被侵犯隐私的感觉；还有些确实层级比较高，也难免有些架子，但这些是少数。真正高层次的人，其实都是很懂礼貌的。当然，这也跟咱们的引导话术有很大关系。小碌子，不会是你说错话了吧？”

“没有没有，公司标准话术我每条都可以倒背如流，不信你考我。”石文碌摇摇头，“会不会还有种情况，就是——我们首先假定候选人确实履历造假，虽然她已经提前布好了整个局，跟相关人都打好了招呼，毕竟还是心虚的。咱稍微多问了几句，对方怕漏出马脚，也为了掩盖心虚，才立即恼羞成怒了。”

“也是有可能的。怎么？证明人是假的，还是串供啊？”

“串供。证明人都是真的，三人的反馈都非常正面，与候选人给过来的信息完全一致。”

“那你凭什么认定他们在串供？有什么依据？”

石文碌神情有些尴尬，张了张嘴，还是把有关自己曾是陆子涵直播粉丝的话咽了回去——就算陆子涵没删除历史信息，他一个宅男看女主播直播睡觉这种事，听来似乎也不大光彩，尤其听众还是个女的，这就更万万不得行了。

他当下只好把听取三人电话时自己的怀疑处一一向苏媚和盘托出，最后道：“我认为，Belinda在我提出额外提供一个同事时的犹豫，还有刘爽说到关键处的磕巴，很可疑。”

苏媚沉吟片刻，道：“我见过很多重情又念旧的管理者，他们刻意美化离职的下属，这种情况是有的，但伙同其他下属一起提供假证，倒还没见过。小碌子，你的怀疑有些太主观，没有事实根据，会不会是因为最初打电话时，陆子涵的恶劣态度让你……”

“我哪儿有那么不专业……”石文碌可怜巴巴地瞧着苏媚，期期艾艾道，“师娘，我、我可以告诉你我为什么那么肯定，但你不许告诉别人——呃，也、也不许笑，行不？”

“哟，这么神秘？”苏媚好奇心被吊了起来，“快说快说，绝对不告诉别人，也不笑！”

7

“噗哈哈哈！”

下午茶歇，正在休息区喝着咖啡的苏媚瞧着对面坐着的魏景元，忽然有些乐不可支。

魏景元抬起头，莫名其妙地瞧着她。

“咱们魏武帝平时会看直播么？”

“什么直播？不看。”

“哎，你那小徒弟啊……哦差点忘了，答应了不说的，我不能告诉你！”苏媚捂住嘴，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里仍透着止不住的笑意。

魏景元皱了皱眉，“他不是天天加班么，怎么又有空看直播了？”

“以前的事了，又不是现在。对啦，问个老问题：如果所有流程都已经走完，咱们虽然明知有问题，却拿不出确凿证据，如果是你，会怎么做呢？”

“既然拿不出确凿证据，‘明知有问题’的依据是什么？”

“对小碌子这单啊，那是不可说的原因。”苏媚哈哈一笑，“反正还挺客观。”

“是严格在规则内完成任务，还是勇于追寻真相，没想到这小子第一个任务就遇到了这种抉择么？”魏景元眉毛一挑，“简单说说吧。我始终坚信，但凡作假，一定会留下痕迹。证据嘛，不可能找不到的。”

8

根据与客户的约定，背调报告最迟该在五个工作日内出具。

时间已过去接近一半，石文碌一直处在纠结当中。

所有的规定动作都已做完，若按照常规流程，已经可以出报告了——证明人是真实的，她们反馈的信息与候选人提供的简历相符，假设自己从来不认识那个主播子涵，这份报告就算一路绿灯也是符合逻辑的。

毕竟，除了自己和苏媚，没有人知道那些隐秘。为了探寻所谓真相，注定将耗费更多心力，还不见得有好结果。

石文碌长出了一口气，对自己摇了摇头。

他摸出手机，将自己的微信切到了不常用的小号，在搜索栏输入了陆子涵第二个前同事刘爽的手机号。

通常情况下，背调员并不允许主动添加证明人和候选人微信，但在尝试与陆子涵其他同事建立联系失败后，石文碌决定另辟蹊径。

刘爽的微信号搜索出来，看不到朋友圈信息——显然，她屏蔽了陌生人查看朋友圈权限。石文碌正琢磨怎样精心设计好友申请用语，突然看到她的信息栏处写着一个“店”字。

哈，这就好办了。

9

两小时后，石文碌来到了苏媚工位前。

“哟，石侦探破案了？”苏媚看他神态，打趣道。

石文碌点点头：“Belinda和陆子涵是亲戚，两人是表姐妹。她不仅自己帮忙造假，还唆使其他两个下属也一起协同造假。”

“如何发现的？”

石文碌微微踌躇：“我添加了刘爽的微信，从她的朋友圈看到了一条吐槽。大致意思是遇到个奇葩的事，有人为了帮她已离职的表妹找工作，强迫下属颠倒黑白，却小气到只请人吃了一顿楼下15块的盒饭……”

“又是朋友圈……”苏媚皱起了眉，“你添加微信这个动作，很不合规啊！”

“用的小号，小号，没有暴露我的身份。”石文碌连忙补充道，“刘爽开了个微店，我还买了她东西的……我完全没有‘诱供’，证据都是意外发现的。”

“但这证据，拿不上台面。”

“对，这正是要请教师娘的地方。”石文碌点点头，“我尝试联系了陆子涵其他前同事，没能成功；我也想直接找出Belinda的上级来核实，但也没找到相关线索。”

“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客户呢？你可以将调查过程和怀疑点都直接告知客户，让他们作为辅助参考，自行判断是否录用候选人。”

“这样当然可以，可我……还是想要一个切实的证据。”石文碌顿了顿，眼中划过一丝怅然与不甘。

“哦——理解。”苏媚做出一副恍然模样，似笑非笑地瞧着他，“这样吧，你再告诉我件好玩的事，姐就告诉你怎么办，怎么样？”

石文碌沉默片刻，面上有些不自然：“那你不能告诉别人——那个刘爽，只卖情趣内衣。”

10

“孙总，我是魏景元，您现在方便说话吗？”

董事长办公室内，魏景元拨通电话，同时打开了免提，让旁边的苏媚和石文碌可以一起听到对端的声音。

“啊，魏总，您这大忙人今天咋有空给我打电话了？方便方便，有什么指示？”

“哈，哪敢指示，我就开门见山啦，我们正对贵公司前人事行政部员工陆子涵做背景调查，希望能从您这里了解一些有关她的信息。”

“她呀，哼，说到这个我就来气！”电话里的声音突然变得高亢了，“Belinda把她招进来时我就有点顾虑，毕竟她们是亲戚，只是当时正好缺人。这姑娘模样吧长得还算讨喜，但做事实在毛躁，也没什么职业素养，捅了不少篓子。在我这儿待了一年，我不想再养闲人，就通知让她走人了。Belinda还算识相，她敢再啰嗦，我就让她俩一块儿滚蛋！……”

挂了电话，魏景元面色平静地望着满脸凌乱的石文碌。

“怎么了？可以出报告了吧？”

“可以，是可以了。”石文碌咽了口口水，小心组织着措辞，“媚姐说师父有高招，可以一招制敌。没、没想到是这样直接粗暴的招……”

“哦，招当然有很多。但我刚好认识他们老板，又何必舍近求远呢？”

“好啦，出报告去吧。”苏媚笑着拽了拽依旧懵在原地的石文碌，拉着他走出了董事长办公室。

石文碌缓慢走回自己工位，摸出手机，找到斗牛直播app，略踌躇却坚定地摁下了删除。

窗外，夕阳西下，夜幕又将来临。他听见自己最后一次说，晚安，子涵。

魏武帝说

每个人都不只一面，即便是惯常熟知的模样，也不见得就是真实的面孔。但正所谓百密一疏，聚焦每一个细节，总会让我们有意外发现真相的机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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